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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麗:我恨你和你們的國家。
楊同志:你恨的國家,就是我和你哥哥住的地方,我們會一直在那裡住到死為止。

 

以下將提到非常非常多的劇情,請斟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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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910年日本成功合併朝鮮半島後,朝鮮半島就成為日本的殖民地,不少朝鮮人也在自願或強迫下前往日本工作。當時在日朝鮮人在日本的社會地位不高,很多人都過著貧困的生活,一直到1950年韓戰結束後,北韓領導開始向外宣傳北韓是「衣食無憂的人間天堂」,想讓散落各地的朝鮮人都回到祖國的懷抱。電影的故事背景就設定在1950年到1984年的「在日朝鮮人歸國運動時期」。(參考維基百科

男主角成浩的父親是「在日北韓人總聯合會」的領導人,他經歷過日韓戰爭的殘酷,體會過在日生活的苦,所以他相信祖國的一切,對政府言聽計從,在成浩16歲時就叫他回去北韓,抱著望子成龍的期待,希望兒子能在祖國擁有美好的未來。殊不知兒子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一直到他被檢查出腦瘤才拿到特別許可回到日本做治療,這個特殊許可,等了整整五年,16歲的他,一轉眼就41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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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年,成浩25年沒回家了,過去如此熟悉的日本,早已不是他熟悉的模樣,他一路望著窗外,任由車子帶他回家,經過田野窄巷,慢慢轉進他們的社區,來到他小時候走過千萬遍的路。成浩終於看到他熟悉的地方了,他情不自禁地打開車門,一步一步往前走,走在他年少時期走過的路上,仔細看著每棟建築物的一磚一瓦,以及,總是在家門口等他回家的媽媽。今天,她也在家門口等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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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準備了豐盛的晚餐,成浩喜歡吃的每一道菜她都記得,一家和樂融融地慶祝他回家,在乾杯的那一刻,只有成浩轉頭遮著臉喝酒,深入骨髓的韓國禮節一時改不了,他的心在日本,身體還留在北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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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們知道成浩回來紛紛趕來見他,他們聊學生時期的往事,那些事對成浩來說卻像上輩子的事一樣陌生,他們聊他跟秀秀以前愛得有多難分難捨,依然愛他的秀秀卻已經是個醫生娘,他們還聊以前一起唱過的歌「白色的鞦韆」,想到成浩現在沒辦法一起唱就悲從中來。但成浩還是唱了,旋律依然在腦海中,歌詞也深深刻進身體裡,那首歌可能在他思念日本的時候唱過千千萬萬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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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韓給成浩三個月的時間在日本治療腦瘤,並派一位楊同志緊跟在後,監視他與家人的一舉一動,以防他忘記自己的身分,提醒他老大哥永遠都在看著你。他們在北韓無法擁有自己的意志,回到家人身邊也要謹言慎行,所以家人跟朋友總是說成浩話變少了,跟以前不一樣了。是啊,成浩變了,他不再是他們記憶中的16歲少年,他必須逼自己改變,因為他什麼都不能說,什麼都不能做。

經過醫師的診斷,成浩的腦瘤只要開刀就能痊癒,但術前準備加術後追蹤的時間超過三個月,沒辦法追蹤病情讓醫生很為難,不願意開刀,讓一家人很煩惱。好不容易找到認識的人幫忙,終於有機會能開刀治療,北韓卻突然把大家叫回去,不讓他們治病了,每個人都在問為什麼,或是忍著不問為什麼,因為沒有人問得到答案。

 

成浩:在那個國家,你不問問題,只會照著做,一旦開始思考,你會開始抓狂,你只要思考…要如何活下去,就只有這樣。你會停止思考,不去想太多,這樣比較容易。
小麗:不…我無法接受。
成浩:這是我唯一能活下去的方式。但是妳…妳要好好思考,妳要多想想,妳要怎麼過生活,這是妳的人生。妳可以去任何妳想去的地方,不用隱藏妳的情緒,過妳想過的生活。

 

整部電影很靜,就像男主角成浩一樣安靜,卻在沉默中藏了波濤洶湧的情緒,那是過於喧囂的寂靜,每一個停頓都伴隨著快要崩潰的情緒,必須抽離部份的靈魂才能遮住耳朵,阻擋那些嘈雜的聲音,穩住自己的心情。忍耐,是他們唯一能做的事,或是,他們不得不做的事。冷調的寂靜與憤怒、痛苦、煩悶、無力感融合在一起,在每個人的心裡形成化不開的苦,再從內心蔓延到全身,讓他們快要喘不過氣,卻又渴望能呼吸到一絲空氣,既使站在陸地上也有溺水的感覺。自由就像海上的浮木,近在眼前又觸不可及,他們在茫茫大海中奮力向前滑,一直到力氣用盡沉入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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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許之國:雙重人生」的英文片名是「Our Homeland 我們的家園」,日本片名是「家族的國度」,韓國片名是「家人的國家」,四國片名都離不開家與國,彷彿在替導演訴說她畢生都在追尋的自我認同與歸屬感,我的家究竟是我身處的國家?還是家人的所在之處?

導演梁英姬是在日朝鮮人,父母都是金日成政權的擁護者,父親更是「在日北韓人總聯合會」的領導人,梁英姬的三位哥哥也在歸國運動期間被爸爸送回北韓效命,其中最小的哥哥曾因病回日本做治療,卻在兩週後被緊急召回。這部片就是在拍導演的故事,電影中的小麗是梁英姬的化身,因紀錄片容易起政治爭議才改成電影形式,算是類紀錄片的電影。

片中除了一家人錯綜復雜的情緒讓人印象深刻以外,這邊還想提一下楊同志這個角色。楊同志是北韓人,被上頭派來監視回日本做治療的同胞,他形影不離的行為讓日本家人感到噁心,他也知道自己的行為很噁心,但他只能奉命辦事,因為他也跟成浩一樣被國家監視,他監視成浩,向上頭報備,上頭的人再透過他的報告來管理兩人,他甚至連海外的家人都沒有,他跟成浩都是身不由己的悲情人物。

電影結尾是女主角用憤怒的表情拉著哥哥很想買的行李箱走在人潮洶湧的街道上,她聽哥哥的話開始「旅行」,代替哥哥走遍他想去的地方,過自己想過的人生,她不甘心的表情一樣是她在整部電影裡最常呈現出的情緒-憤怒,那個行為讓我聯想到反抗,一種無聲也無力的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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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這部電影一直讓我想起以前的朝鮮族同學,那年我認識了四位中國朝鮮族,兩位比較熟的來自哈爾濱和內蒙古,另外兩位則是延邊或是大連。他們不太喜歡自己是朝鮮族,大都希望自己是中國人,在韓國過得不是很開心,每天都在倒數回中國的日子。

每學期都遇到朝鮮族同學讓我開始對朝鮮族感到好奇,逛街也發現很多店員是中韓文都流利的朝鮮族,後來就忍不住問了幾位台灣朋友和韓國朋友的看法,想知道他們都是怎麼看待朝鮮族。台灣人說在韓國找工作最辛苦的地方就是要跟朝鮮族競爭,因為朝鮮族有天生的語言優勢加上非常刻苦耐勞,願意拿低薪做超時的工作,是老闆最愛的員工類型,根本敵不過他們。韓國人講起他們總會面露複雜的神情,他們無法定義朝鮮族是哪國人,只說他們不是中國人也不是北韓人,更不可能是南韓人,他們就是朝鮮族,同樣也對他們的刻苦耐勞很有壓力,也有一些人希望他們不要待在韓國。

直到現在我還是對朝鮮族一知半解,但我一直很想了解他們,只是韓國人不喜歡聊到他們,朝鮮族也不喜歡這個身分,那年我唯一知道的是他們很孤獨,不被任何一邊接受,甚至連自己都無法接受。

我不知道自己是被那種熟悉的孤獨感吸引,還是單純想遇到同樣在身分與國家認同中搖擺不定的人,跟身分認同或是歸屬感有關的人和故事總是特別吸引我,讓我忍不住想去了解,即使帶來的共鳴大都是痛苦也無法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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