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他摸不到春天,他沒有眼睛。壞了腿的人,他走不到春天,他有腿也等於無腿。
書名:生死場
作者:蕭紅
出版社:新雨出版
2015年5月15日出版
在鄉村永久不曉得,永久體驗不到靈魂,只有物質來充實她們。
1934年,蕭紅24歲,她在四月開始連載小說〈麥場〉,書名取自第一章〈麥場〉,之後才被改名為《生死場》。《生死場》的故事背景在一個落後的貧民村裡,講述村裡的男男女女為生活奔走的日常,以及中國被日本殖民後,人們開始要為生存而戰的壯烈情節。
鄉村生活與動物密不可分,人們靠動物耕種,賣動物賺錢,吃動物維生。人們看似自食其力,實則是以高等動物的身分在奴役著其他動物,靠動物的生命延續自己的生命。貧窮讓人恐懼,鄉村裡的男人總在想著要做什麼來賺進一點錢,女人也總在想著要賣什麼來賺進一點錢,生存本能讓他們把活下去看成首要任務,要活下去就得滿足各種物質需求,對物質的渴望,已經凌駕於親情。
主人打了它,用鞭子,或是用別的什麼,但是它並不暴跳,因為一切過去的年代規定了它。
《生死場》可以分出三個主要家庭,二里半與麻面婆夫婦負責開頭和收尾,趙三與王婆夫婦佔據中間大半篇幅,金枝的故事則是穿插在其中,從裡到外,再從外入內,一層一層地交錯出血淋淋的故事。
王婆家的馬,一生都在為他們家打麥子,牠逆來順受,乖巧聽話,從不脫軌,認分也認命地在工作。馬兒就像那個年代的貧民,為了生活,為了生存,不斷地行走,不斷地工作,不斷地用牠的腳踏著麥子,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那個年代的環境就像手持鞭子的主人,它將人們拉進工作場所,催促人們為生存加快腳步,並在他們停下腳步時狠心揮鞭,不給他們時間喘口氣。馬兒工作,換來一頓飯,人們工作,也換來一頓飯,今天的工作就換來今天這一頓飯,當明日的太陽升起,又要重頭再來一遍。他們盡全力往前走,卻彷彿在原地踏步,依然無法擺脫飢餓。更殘酷的是,即使擺脫不了飢餓,還是要為了生存拼盡全力。
這邊的孩子落產了,孩子當時就死去!佣人拖著產婦站起來,立刻孩子掉在炕上,像投一塊什麼東西在炕上響著。女人橫在血光中,用肉體來浸著血。
《生死場》裡的人們與動物一起重複著生死,蕭紅將動物的生死與人類的生死連在一起,當女人們生孩子時,隔壁的豬也生了一堆小豬,當孩子不小心死去時,也用狗不小心被車壓死來比喻,生命來得容易,去得也容易。鄉村的孩子與女人隨時遊走在生死的交界,新生命降臨帶來的不是喜悅,而是更殘酷的貧窮,生命逝去帶來的也不止悲傷,還有流不出淚的痛苦。什麼最痛苦,說不出的痛苦最痛苦。
墳場是死的城廊,沒有花香,沒有崇明,即使有花,即使有蟲,那都是唱奏著別離歌,陪伴著說不盡的死者永久的寂寞。
《生死場》裡的每個人都很苦,需要生養孩子的女人更苦,艱苦的環境配上父權社會,讓整個故事瀰漫著比黑色還要深沉的色調,就算無法感同身受,也很難不對字裡行間的苦感到難受。不管是生命的誕生還是生命的尾聲,他們都是赤身裸體的迎接,再獨自一人離開,寂靜是亡者的離歌,沉默是生者的悼念。
《生死場》對我來說是一本很特別的書,因為不習慣蕭紅的寫作方式,剛開始看的時候很難受,不是畫面轉換速度快到不知道在講哪個家庭,就是名字多到分不清楚誰是誰,用字遣詞不太好懂。如果不是跟朋友共讀,我真的有可能會放棄閱讀。但在閱讀到中間時,所有人的關係都變清晰了,名字也都記起來了,整個故事串連在一起後,心裡就湧出很濃烈又複雜的感受,無法轉移視線,最後就一口氣把整篇看完了,看完還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感受。我不知道這種感受是不是魯迅說的「力透紙背」,但這種閱讀感受是很罕見的,讓我對這篇作品印象深刻,還回頭看了幾次,同時也對蕭紅產生了好奇,想再看看其他作品。
由新雨出版社出版的紅封面《生死場》還收錄了1933年寫的《棄兒》和1935年寫的《商市街》,這兩篇都是以自身經驗去寫的散文,即使名字做了修改,還是能看出是在寫她與蕭軍生活期間的故事。但不知道是不是《生死場》給我的震撼感太大,就算後面兩篇也能感受到被貧窮綑綁的束手無策,還是沒辦法進入故事太多,滿滿的心得只能留給生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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